【洛豪】相辉

嗯,伍世豪就是雷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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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洛第一次看见伍世豪的时候,觉得这小子真是打得精彩傻得可爱。在一群乱斗的人流中东奔西顾,拿着拖把杆左一下右一下,老母鸡一样顶着一头鸡窝自来卷护着手下几个小鸡仔,还把鞋给跑飞了,真是太有趣。

后来雷洛想,这可能就叫一眼万年吧,站在高楼上俯瞰全局的不一定就是他人命运的冷眼旁观者,自以为看得清楚看得透彻,想当个统领时局的操盘手,其实却跟这碎了一地的玻璃渣一样,刺进他的肉,沾满他的血,这辈子,注定跟他纠缠不清。

 

伍世豪一开始很乖,温顺得像只猫。

叫他砍人他就砍人,从来不问要砍的人有多危险,拿刀的手抖一抖,也能把对方吓破胆。

叫他卖粉他就卖粉,自己卖又喝止身边的人买,说着出来混要有底线,一边痛心疾首地臭骂买家,一边不厌其烦地教育卖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走在缉毒前沿的大好青年。

叫他交租他就交租,信字当头照,从来不会少给一分一毫,所以也不用担心分赃不均为财起异。

“洛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他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附赠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淳朴笑容,就算身上的衣服已经从劣质白背心变成了高档皮夹克,还是挡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憨厚气质。

“我叫你脱你也脱啊?”

雷洛也不知道那天怎么突然就蹦出了这句话。

“脱啊!洛哥叫脱,我就脱!”

伍世豪答得爽快,就跟答应去砍人卖粉交租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这下倒是雷洛有点懵了。大脑明明发出指令让他一笑置之转身就走,双手却不听使唤地解了领带敞了纽扣……

第一次,就是这么毫无征兆又莫名其妙。

君子手足无措,小人坦坦荡荡。

“洛哥,你叫我在上面我就在上面,你叫我在下面我就在下面,上面还是下面?”

“……下面。”

“洛哥,你叫我动我就动啊。”

“不用了……”

“洛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使点劲儿?”

“滚!”

事后雷洛靠在床头点了支烟,边吐烟圈边看着伍世豪一脸天真无邪蜷缩在身边呼呼大睡的样子,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愤懑:简直养喵为患啊!这次事出突然发挥不好,下次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再后来伍世豪断了一条腿,为救雷洛被人用转砖头拍断了腿。

手术过后雷洛挂着受伤的左臂到病房探伍世豪,他摸了摸伍世豪的膝盖,没有说话。伍世豪张口闭口都是兄弟情,护着自己被几十个人拿砍刀指着也此情不渝,雷洛没他那么多兄弟,自然也讲不出那么多情话,所以他选择不说话,有些话干嘛要挑明了说出来呢?都是大男人,矫情。

雷洛是个实干家,比起说话他更喜欢做事,他心中的格局和做事的手腕,全香港罕有人及,所以他很快升到了总华探长。

伍世豪瘸了,变成了跛豪,幸而他和雷洛一样具有实干精神,强强联手,他也很快从跛豪变成了跛壕。

豪成了壕,生活品质自然不一样了。皮夹克变成了西装马甲,拐杖也镶上了金豹头,心情好就拿打火机烧卷美金当引子点根雪茄,心情不好就再多烧一桌子美金在星火蹁跹与灰飞烟灭中进行钱财身外物的哲学思考与自我剖析——反正嘛,万般带不走,唯有孽随身。

豪成了壕,脾气自然也大了,以前什么事都笑呵呵的,现在动不动就不高兴。雷洛顺着英国佬的意思四分天下,他不高兴,雷洛拦着他不让杀亨特,他更不高兴。小猫彻底变成了老虎。

不能碰英国佬就是底线,如此简单的道理,在这个天天说教手下“出来混要有底线”的伍世豪面前,就是说不通。任雷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从时政全局劝到逝者已矣,伍世豪通通不听不听就不听。

雷洛终于怒了,一把夺过伍世豪的拐杖往他脖子上一架,拽住他领口就往墙上压去。

“翅膀长硬了,我说的话不听了是吧?!”

雷洛咆哮着,一边贴身上前用手肘抵着伍世豪的胸口防止其挣脱,一边用左膝粗暴地撑开了对方的双腿,一句话在心中激荡着几欲喷涌而出——“你杀了那个英国佬,我就保不了你了!”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敢说,怕一语成谶。

谁知道伍世豪比他吼得更大声:“生我管不了,死我管不了,生死之间,我说了算!”

“我让你知道谁说了算!”

雷洛怒极,把拐杖一扔,猛然架起伍世豪那只跛了的腿,趁他失去平衡的一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他的皮带破开他的裤链。

伍世豪吃亏在瘸了腿,但他一身拳脚功夫的底子却比雷洛好了不知多少,下半身受制便上半身发力,仗着力气大硬生生来了个180度大回旋把雷洛反扑到了墙上。不过这终究是个同归于尽的招势,因为他只有单腿支撑站不稳,只能将整个身子死死按在雷洛身上才不至于摔倒。

 持械斗殴变成了贴身肉搏。

“我给你吃你就有得吃,我不给你就没得吃!”

雷洛孤军深入、直捣黄龙,一阵翻江倒海,痛得伍世豪面无血色。

“在英国佬面前畏手畏脚,你喂得饱我吗?!”

伍世豪也不示弱,强忍着疼痛疯狂地扭起腰来把雷洛往死里带。

雷洛就似一叶孤舟入海,忽觉有狂风暴雨袭来,不得自控,只能随着对方的节奏左摇右摆,龙骨都快被绞断了。

“你再动?!”

“我不动难道靠你?!我这条腿怎么断的?!没有我你有今天?!”

伍世豪反客为主愈发嚣张。

“做兄弟不是这么算的!”

雷洛倒是急中生智冷静了不少,他趁伍世豪不备,忽地抽出右手揪住他裆前,一招奇袭,阴平偷渡,纤指破新橙。

“顾后不瞻前,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大局为重!”

伍世豪一声闷哼,两腿发软,一刹精神恍惚便失力气兴风作浪,瞬间形势逆转……

总之这一夜,你攻我不防,你进我不退,两强相争地裂天崩,谁也不让谁,只闻夜来风雨声,却不知一地狼藉,痛楚和快感,哪个更多。

 

最终伍世豪还是把亨特杀了。

雷洛望着伍世豪,没有说话,眼神却在问,值得吗?你本来可以带着老婆儿女远走高飞下半辈子继续挥金如土,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一个个惨死街头无能为力最后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值得吗?

伍世豪也望着雷洛,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后不后悔,他只知道,当小七也离他而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必须杀了亨特那个畜生!

雷洛懂了,他默默地掏出枪给自己左臂又来了一发。血顺着胳膊缓缓淌下,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然后他们并肩靠在天台上,一人点了一根烟,用力地抽着,继续沉默。

背后是皓月当空,月光清冷,笼着九龙城寨、笼着湾仔油尖旺、笼着他们曾经流过汗流过血的地方,笼着他们的金山银山……可他们谁也没有回头,因为他们都知道,已经回不了头了。

雷洛在想,或许他与伍世豪,就是这天上的太阳和月亮,看似昼夜相隔,分属两个世界,其实却是永恒共存,交相辉映。

哦不对,月亮不发光,月亮只会反射阳光,所以,还是我照亮了你。

一支烟燃尽,又拈起第二支。

伍世豪把烟头凑了过来,借火。

雷洛慷慨地回应了他,命都借你了,还怕什么火。

第二支烟也很快燃尽了,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点一支烟、借一次火,直到烟盒空空如也,直到烟蒂短得无法相交,取而代之的,是唇瓣摩擦。

无声地,却又好似山洪暴发。

一开始是轻柔地触碰和连绵地吮吸,进而变成挑衅似地撕咬和报复性地啃噬,最后则是贪婪不留余地地索取和充斥着暴力独占欲地攻城略地……

雷洛都不知道最后伍世豪是如何被严正铐上的手铐,他跟在后面,浑然不顾嘴角的齿痕和血迹,失魂落魄地把双目聚焦在那一深一浅的脚步里,仿佛自己也已经跛了,双腿一瘸一拐,无法再支撑起灵魂的重量。

十二点已过,他现在不再是总华探长了,一切就好像发了一场梦,一场春秋大梦。

只是在尔后漫长的余生里,雷洛无时无刻不在重温着这个梦——如果写一本回忆录的话,自己会怎么写呢?他又会怎么写呢?哎,他是个文盲,能写得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如果他要写的话,应该是这样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叫伍世豪,我这辈子坐过两次牢,两次都跟一个叫雷洛的人有关。第一次,是邂逅;第二次,是永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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