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波】千里传音(五)

这一段龙大海继续心理活动什么的……

(五)


炉灶上,火苗时红时蓝,跳跃着,蹿动着。

煎药是一件亟需要耐心的事,要注意火候、要注意水量、要注意时辰……哪一项稍有差池,这一罐子药也就白煎了。

龙溟觉得或许煎药和治国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能急功近利,却也不能坐以待毙……可是孤怎能不急?!夜叉还有数十万百姓在等着孤!


胸中又欲一轮翻江倒海,耳中却听得一阵箫声远远传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龙溟再度眯起眼,心想这深山小村,不知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居然半夜吹箫。他凝神听去,只觉那声音呜呜然不绝如缕,似有千般惆怅盘绕,却不悲不泣,不怨不慕,如雪花纷纷飘落,将心事一一掩埋。

听着这箫声,龙溟的心绪不由平和了很多。


一曲听罢,药也正好煎完。龙溟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走回客房,却见房门虚掩,昏黄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凌波独坐在烛边,单手托腮,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烛光摇曳在她脸上,红润而通透。

龙溟看着她的背影,忽有一丝不忍打扰,于是又立了片刻,才轻轻敲门道:“凌波?”

“龙溟,”凌波起身,报以一个甜美柔和的微笑,“你回来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


龙溟听她终于改了口,龙颜大悦,却又忍不住揶揄道:“刚才你如此出神,难不成是在怨我?”

凌波柳眉一凛:“原来在龙公子眼中,凌波竟是如此气量狭小之人。”

龙溟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还以为凌波道长不苟言笑,唬人这一套,倒是活学活用了。”


“有时师弟师妹们也会说我性子太过冷淡。”凌波舒展双眉,眼中渐渐化开一股龙溟从未见过的温情,“刚才听到箫声,不由就想到了舍妹,她也喜欢音律,总是萧不离身,而且性子活泼,师弟师妹们和她相处起来,定是比我有趣许多。”


龙溟听她主动提到蜀山,心念一动,暗想机不可失,笑道:“原来令妹也在蜀山,可惜未遇到你二人一同下山除妖,不知他日是否有缘得见。”


凌波眉头轻轻一皱,眼底掠过一丝隐忧:“舍妹修行尚浅,而且一面对妖物就不免暴躁,虽然我也希望她能多下山历练历练,但她每次下山,我又忍不住担心她是否会被妖物所伤,或是行事莽撞,闯出什么祸端……”


“哎……”龙溟一声长叹,深有同感,“我那幼弟也是,一天到晚不思进取还屡教不改,有一次竟敢偷了我这把十字妖槊当作玩物,结果反被其伤。行事如此轻率,叫人如何放心!”


“若是令弟年纪尚小,其实也不必苛求,他们毕竟都会慢慢长大不是吗?”凌波望向龙溟,言语中温柔似水,却又夹杂着一丝小懊恼,“舍妹很小的时候,喜欢傍晚独自在御风台上吹箫,有一次正好遇到几个师兄在御风台切磋,占了她的宝地,她竟然一气之下跑到璇光殿前去吹,结果被我发现,一个月没帮她梳洗穿戴,没帮她整理衣被。她后来自己知错,再也没违过一次蜀山禁令,反倒是我有些后悔,当年是不是对她太过无情。”


璇光殿?!蜀山禁令?!龙溟心中一震,兀自盘算:这璇光殿既然与蜀山禁令相关,难不成就是藏宝之地?鱼已上钩,他腹中料定八九,面上却装得疑惑:“去璇光殿前有何不妥吗?”

“璇光殿乃蜀山重地,一般弟子皆不可靠近。”凌波解释道。


果不其然,龙溟心中暗喜,看来神农鼎一定就藏在这璇光殿中!口中却道:“我那幼弟,年纪早已不小,我倒时常后悔,对他还是太过放纵,教训得不够!”话虽如此,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眸中,却溢满了宠溺。

一席话毕,龙溟收获颇丰,大喜之余才发现药还在桌上一口未动。他忙端起药碗送到凌波面前,柔声说道:“药都凉了,快喝了它吧。”殊不知此时自己的眼神,与刚才谈及龙幽时毫无二致。

 

夜色阑珊,烛影摇红。

凌波喝完药,月已中天,两人亦不再多话,灭了烛火,各自合衣而睡。

凌波本来想跟龙溟互换床铺,但龙溟哪里可能答应,一脸“你若执意,我们就两相对坐到天明”的表情,凌波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龙溟睡在墙角,身下的地方,虽然名曰床,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层干草柴禾上再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褥。龙溟一躺下去,就觉得柴棍硌着骨头,又硬又刺极不舒服。这滋味不但和他在祭都的金丝楠木云纹雕龙床没法比,就连跟一般人家的床褥比也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可恶的是他根本无法动弹,因为他只要稍稍挪动手脚想换个姿势,身下柴草就会嘎吱嘎吱叫个不停,于是他只能保持一个人字形仰面朝天对着房梁。    


不过龙溟并不反感这感觉,后背的不适让他想起了人界那个名为“卧薪尝胆”的故事:莫贪安逸,莫忘自励,此一处人界好山好水,彼一处夜叉数万万百姓却还在热火焚心之中!

 

新月如钩,清冷无言。

龙溟睡不着。

其实龙溟时常都睡不着。自从魔界水脉断绝以来,他夜夜都是四更睡五更起,有时甚至奏折批完来不及合眼就直接早朝。魔族本就好斗,水脉一断,八国立即剑拔弩张不说,就光夜叉国内因争抢用水致伤致死之事也屡见不鲜。好在以大长老魔翳为首的朝中众臣群策群力、呕心沥血,果断将夜叉境内残存的水源统一规划、强制配给,一则每户按民情均分,纵然王室亦无偏袒,二则新制严刑峻法,违者重罚,所以天威之下倒也无人再敢妄为生事……然而,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水脉一日不修复,夜叉甚至整个魔界,都只有死路一条。


一合眼,又是一张张因绝望而扭曲的面庞,寂静的黑夜就像一张无边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紧紧收拢,龙溟蠕动了一下嘴角,只觉心中翻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他不禁一个侧身,就听得“嘎吱”一响,胳膊下的木柴似乎被压断了一根。

看来今夜连辗转反侧也不行啊……龙溟苦笑了一下,僵持着姿势,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这才慢慢将全身放松下来:幸好没有吵醒她……


凌波睡得很熟,她的呼吸均匀而安详,有如溪水潺潺淌过早春。龙溟听着那一呼一吸,心情也随之平和,静如湖面。

龙溟悄悄睁开眼,他突然很想看看凌波的睡颜,他觉得她睡着的样子一定比平时更为动人。可惜月光不肯成人之美,龙溟眼中只映得一团朦胧。


能不能看见又有什么关系呢?龙溟静谧一笑,心想能听到这呼吸就够了。这呼吸如此恬静,她现在睡得一定很安心……自己为君一世,求的不就是子民每天都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吗?


思及此处,不由又心中一痛。一国之生死压在肩上,纵使龙溟,能不改色的,也只有面上。所以对于夜叉也好,龙幽也好,在凌波面前他总是三缄其口,因为唯独面对她,他会想要倾诉,他会害怕自己一旦开口就滔滔不绝。他不能把夜叉众生作为赌注,知道得越少,对夜叉,对她,都越好……


她是蜀山弟子,我接近她只是为了利用她。

夜叉和凌波孰轻孰重,龙溟心中不曾有过半刻迟疑,然而讽刺的是自己现在这份心情,说是逢场作戏根本连自己都骗不过。


所以呢?为何要骗?龙溟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冷笑,冰凿般的脸庞在月光映照下惨白森然,暗红色的双唇则凛冽得如覆严霜:逢场作戏,稍有不慎便会被识破;真情实意,办起事来才是天衣无缝!

呵,龙溟一声冷哼,既然已经入了这局,那自己也就是棋子之一,神农鼎,孤志在必得!


月光寥落,龙溟释然地闭上了双眼。

从小到大,他一直对自己很苛刻,只是他不知道,他对自己还很残忍。

凌波的呼吸依然匀称,好像新蕊初发的桃花,龙溟跟着她的节奏吐纳,也很快也会了周公——

凌波啊凌波,我不后悔之前对你所做,亦不会后悔今后将对你所为,他日无论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都权当做是对我的惩罚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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