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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生江南,树高二、三丈。叶薄纵理,俨如鸭掌形,有刻缺,面绿背淡。二月开花成簇,青白色,二更开花,随即卸落,人罕见之。”

                                             ——《本草纲目》

 

夏日炎炎。

浅草和林汀在小镇的石板路上并肩前行。

浅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即使戴着斗笠也遮不住这火辣的阳光,而且额上一圈的部分,因为紧贴着皮肤的原因,更是倍感灼热难耐。

一只被阳光烤得晕头转向的麻雀从两人身边徐徐掠过,晃悠晃悠着突然“啪叽”一声撞上了前面的老树。

“哈哈哈,浅草你快看,好笨的鸟!”林汀见此,不由放声大笑了起来。

浅草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虽然麻雀撞树确实蠢得少见,但这天气实在热得让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不知道林汀哪来的活力,居然可以笑得前俯后仰,就差没跳起来了。

“你还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见浅草面无表情,林汀不由得抱怨。

“我可不像你,出门只带两条腿。”浅草反手拍了拍背后的药箱,这约莫半人高的箱子,光看着就够沉了。

“谁说我什么都不带了!”林汀猛地伸手从怀里抓出一叠银票,“我可带了十——哇啊——痛痛痛!浅草你踩我干嘛?!”

“快把它给我塞回去!不放好我就替你保管了!”浅草压低了声音瞪着抱脚乱跳的林汀。

“不过就是十万两嘛,那你就帮我拿着呗。”林汀风轻云淡一挥手,顺势就把银票往浅草怀里塞。

浅草一把将他推开,埋头快步向前直行而去。

林家经营着全国最大的药行,林汀经常两手空空就出门,反正到处都有林家药铺的分号,他只要进去摇摇尾巴,就能把药行当钱庄使了。这些浅草当然都知道,但面对这种可以当街甩出十万两的蠢货,他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暴躁。

“药箱我来背吧。”后面的林汀阴魂不散,“想要出门行医可得先把身体练好啊,你这样病人没治好几个自己就得先趴下。”

“不劳费心!”

浅草正想加快脚步,却突然被擦身而过的老者拦下。

“阁下,可是大夫?”

“不才正是。”浅草停下脚步,“老人家,您可需要看诊?”

“我家少爷病了……”老人面容有些憔悴,“看了好多大夫都不见好,方才听见二位对话,就忍不住冒昧相询,不知大夫能不能跟我走上一趟。”

“那就麻烦老人家您带个路了。”

浅草招呼着林汀,一路随着老人而去。

耳畔间有蝉鸣,沿着青石板道,踏过石缝中星星点点的青苔,走过爬满牵牛花的白墙,不知又过了几个拐角,老人指了指前方一户朱门:“那树旁便是了。”

“好大的树。”循着老人所指的方向,浅草不由叹到。

前方一棵银杏仿佛横在路中,树干之粗,至少得要四人合抱。

“明明不是枯木,叶子却这么少。”再走近两步,林汀不觉有些奇怪。夏天本来该是枝叶最繁茂的季节,这棵银杏上,却只挂着稀稀疏疏的几片绿叶。

“去年岁末便是这样了,二位也不必在意。”

老人边说边轻轻扣着门环,顷刻便有人前来开门,将三人迎了进去。

那老人原是这户人家的老管家。他便领着浅草和林汀向院子里走去。

他们穿过回廊,路过荷塘。荷塘里的莲花仿佛也能感受到主人的痛苦,稀稀拉拉地,开得奄奄一息。

 

浅草问老管家:“请问病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去年冬天就病了。”老管家答道。

“有什么症状吗?”

“他脸色苍白,茶饭不思的,一天比一天睡得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起初并不严重,老爷和夫人也没太在意,直到除夕那夜喝了些酒,第二天大年初一的,却怎么也叫不醒……老爷和夫人吓坏了……后来是醒来了,情况一日日变差,请了许多大夫来看,却怎么也诊不出是什么毛病。”

“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从未听少爷提起过。”

这可就奇怪了……浅草想,没有病痛的病其实罕见,说不得是人心里的积郁。等等,怎么……安静了这么久?

浅草每天都生活在吵吵闹闹、翻白眼和鸡飞狗跳中,一大半都赖身旁那主儿。然而现在旁边那位安静的时间有点久,显得特别异常。他不由得瞥了林汀一眼。

 

林汀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看他的瞬间就解冻了:“哎呀浅草,你猜我在想什么~”

 

真是欠揍。浅草轻哼一声就扭过头去,不料这货又揽住他肩膀自个儿贴上来了:“既然你耳朵离我这么近,告诉你也无……哎呀!”

 

老管家站在前方七步远处回身等着他们,深褐色的衣袂被风扬起。浅草拍了拍被揽过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林汀盯着前面老管家身姿笔直的背影,皱了皱眉,复又追了上去。

 

“少爷,我替您找了位大夫来。”老管家叩了房门,毕恭毕敬地退在门边,说道。

 

“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了……唉,那便请大夫进来吧。”屏风后传来虚弱的声音。“上茶,莫怠慢了大夫。”


“我便先去备茶,两位请——”老管家如此垂首躬身一声,便退下了。

 

“这是请我们自便的意思?我还以为是多严肃的人,没想到意外随便嘛。”浅草正打算往屋内走,林汀便又一把揽住他的肩,还顺便带上了嘀咕。

“你这又何必多议论……”浅草摇摇头,“我倒觉得并无不妥。”

“那看来估计里面只有两把椅子给坐,否则我真就一不小心“不妥”了。”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小爷我自然是不在意的,”林汀耸耸眉毛,“只可惜某些人在意得很,我啊,最看不得别个为我担惊受怕的——”

“……”浅草看了一眼那只还依依不舍勾在他肩头的手,“我最近向程师傅学了几手擒拿术,出门历练,哪能不傍点武艺?林兄虽然本就武艺高强,但俗话说得好,技一日不练便手生;近日总想与林兄提起与我一同晨练之事……”

“身为大夫,行医救人乃是大道。此时,正有人在屏风后受病痛之扰,你身为大夫,而我身为制药卖药之人,自然都责无旁贷,——来,浅大夫,请、请、请!”林汀说罢,倒像真是身为屏风后那位身体担忧之至,脚底亦如生风一般。

 

进门到屏风不过几步距离,加之刚刚的议论两人并没刻意遮掩。

“咳咳——下人招待不周,还多请见谅,——咳咳,——里面请。”

这边林汀才脚底生风,那边就有一位青衣青年正由丫鬟扶着,绕过屏风来。


2.1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本该是朝气最盛的年纪,一张脸却惨白得毫无血色,如同鬼魅。因为久病不愈,整个人也瘦得像是一根枯枝,说是丫鬟扶着他,倒不如说是丫鬟直接将他抱了出来。

“在下姓穆,穆春生,因为正好生在初春。”

“在下浅草,那位是林汀。”

见穆公子坐定,浅草忙伸手去给他把脉。虽然浅草独自出来行医也不过两三个月,但他好歹也是跟着父亲东奔西走了二十年,可穆春生这样白如冰封的脸色,他还第一次看见。然而当他把完脉之后心头就更是诧异了。

“可是脉象正常毫无病症?”见浅草眉头紧锁,春生倒是笑了,“咳咳……浅大夫不必惊讶,这半年来看过我的每一位大夫都这么说,说我根本就没有生病,咳咳……”

“看脉象,的确是没有问题……”

“这都没问题?!”主人家还没意见,林汀倒是先忍不住叫了起来,“这都没病,难道还真是春生春生,夜夜逢春消耗过度啊?”

他说着眼神便直勾勾地朝着春生身后的丫鬟扫去,丫鬟没料到这话锋一转,不由一愣,正帮少爷揉着背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哟,怎么不继续揉了?”林汀一个大步跨到丫鬟面前,猛地抓起她的手,“好白嫩的小手,滑得跟豆腐似的,跟他揉背可真浪费了,不如来跟小爷我揉一把如何?”

“放开我!”

丫鬟一边挣脱一边尖叫,反手想给林汀一个巴掌,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又捉住了。

“这是投怀送抱啊。”林汀故意把她的手蹭到了自己脸上。

“林汀,你干什么!”浅草见状,气得一声大喝。

“你看她这一脸憔悴,分明天天晚上伺候着他家公子太操劳吧。”林汀得寸进尺地干脆直接把小丫鬟往怀里一揽,“不如今晚来找我如何,我可是很会怜香惜玉哦。”

“你们……咳咳……你们……来人啊,把他们……咳咳……咳咳……给我赶出去!”

一旁的穆春生早已因为火气上涌咳得不成样子,候在门外的老管家当然也发现了异状,他话音刚落,几个虎背熊腰的家丁便冲了进来,直接扛起浅草和林汀就扔出了大门。

 

大街上的太阳当然还是热辣得不行。

“诶,早知道太阳还这么大,刚才应该多喝口茶。”林汀揉揉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说你演戏演得也太浮夸了吧!”浅草拾起自己的药箱,对他一脸不满。

“纨绔子弟,不轻浮点怎么行。怎么,吃醋啦?”

“我是怕你看走眼!”浅草白了林汀一眼。

“怎么可能,我鼻子灵着呢,一进门就闻到味儿了。”林汀边说边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是啊是啊,你那鼻子就跟狗鼻子一样。”

浅草懒得再理他,背好了药箱便向着接口缓缓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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